不易承受「生命」之痛──不育之心理打擊及適調

譚日新博士 (誠信綜合治療中心   臨床心理學家)

虛擬個案
陳生和陳太爲四十多歲的專業人士,他們尋求輔導的原因是陳太近半年有一些抑鬱的徵狀,包括失眠、無胃口、體重減輕、心情低落、感到生存無意義等。細問之下,發覺他們夫婦過去一年有不少爭吵,近幾個月更進入了冷戰之中。

當詳細談及過去由認識到結婚時,他們表示自大學畢業後因要發展事業及考專業試,沒有放太多時間在談戀愛當中,直至30歲時才在社交場合認識對方和拍拖,因兩位皆為專業人士,工作非常忙碌,也享受各自的空間和希望能儲多點錢買樓才結婚,故他們在34歲那年結婚,預備婚後盡快「造人」。他們本以為在35歲前結婚便趕及生小孩,一切也在計劃中。誰不知,婚後兩年在沒有避孕的情況下也未能懷孕,之後去看婦科醫生,醫生說他們符合不育的條件,鼓勵他們求助於生殖醫學科醫生,作進一步之檢查。

他們在嘗試預約私家醫生時,發覺費用比他們想像的昂貴,而政府醫院的預約期則很長。經過幾個月的掙扎,他們始終對求助於「生仔醫生」有很多顧慮,亦看到城中名人四十多歲也能成功懷孕,故他們最終也沒有接受這個意見。他們聽朋友的意見轉而求助於中醫,經介紹下到國內去看一位資深中醫師,當中他們要在非常忙碌下,每週長途跋涉過關看醫生,經過服藥一年多後,也未能成功懷孕,他們開始覺得沮喪,因陳生是家中獨子,父母在有意無意之間也經常提及生小朋友的願望,陳太開始感到老爺奶奶給她很大壓力,不想見他們,只是在大時大節才勉強去吃一頓飯,而他們雙方也互相怪責起來,久不久便有爭執。

因忙於工作,過了一年左右,雙方已四十歳,好像已放下了生小孩子的念頭。再過了約一年,因看到朋友的小孩子很可愛,又開始想有自己的兒女,故他們再一次從新想到求助生殖醫學科醫生。數月後,經醫生詳細檢查後,發現他們身體基本上也沒有大問題,只是丈夫的精子量不夠。醫生解釋了一些可能的人工受孕方法給他們 ,包括常見的宮腔內人工受精(IUI)和體外受精(IVF)等。基於醫生的意見和兩個方法在收費上的分別,他們選擇了先嘗試宮腔內人工受精之方法。

在嘗試了三次之後,陳太懷孕了,而陳太亦因為知道自己是高齡產婦, 故跟上司商量停薪留職,專心養胎,可是,在懷孕約三個月時不幸流產。他們兩夫婦由懷着極大希望變為極大失望,也覺得很難向父母交代。雖然醫生鼓勵他們不要放棄,還可以繼續嘗試,但不能待得太久。他們真的不知道可以怎樣做,再加上陳太出現了抑鬱的徵狀,經朋友介紹下尋求心理輔導的幫助。

個案分析
香港概況
以上雖然是一個虛擬個案,但當中也說眀了一些不育夫婦普遍內心的掙扎。事實上,陳生和陳太的例子是現今不少香港專業人士因事業而遲婚的寫照,根據香港統計處 《婚姻、生育及家庭狀況》的資料,香港人於2013年的結婚年齡中位數約為30歲,而統計處的《人口特徵》則指出首次生育年齡中位數為31.3歲。事實上,香港家庭計劃指導會 (2015)提到,在每對的夫婦當中便有對有不育的困擾。人類生殖科技管理局(2012)的資料亦顯示,在該年進行不同類型的生殖科技程序病人數目為10921,而治療周期數目為14182。單以進行體外受精的治療周期計算,由1992年的578個周期上升至2010年的4016,可見尋求人工受孕治療的人數,在過去20年不斷增長。

受孕機率和年齡
眾所周知,受孕機率和年齡的關係是年紀愈大,受孕能力就會愈低。特別在30歲開始下降,在35歲時突降(The Society of Obstetricians & Gynaecologists, 2014)。生殖醫學科醫生更指出,即使有人工受孕等輔助生育技術的協助,隨著年齡增長,成功生育的機會也愈低,胎兒異常、小產及妊娠相關併發症等都會愈多(明報醫事網, 2013)。故此,不少人普遍的想法「趕及在35歲前結婚就可以懷孕了」,不一定可以發生在每一對夫婦身上,更遑論40多歲才生小孩了。故我們上一代所教「 有仔趁嫩生」是有道理的。

心理困擾
除了以上生理風險之外,陳生和陳太這個案也說明了不育夫婦的心理困擾,例如要接受自己不能自然懷孕,對不少男性或女性來說,不是一樣容易接受的事實,因一般人也覺得生兒育女是我們的天職、理所當然,當不能懷孕時,有些夫婦會自責或怪責對方,為何不做婚前身體檢查,早些接受治療;另外,亦有些夫婦如陳生陳太起初時一樣,會抗拒接受生殖醫學科醫生治療。本地的研究指出,不育夫婦很容易會感到自己是不完全、內疚、羞恥和感到與有兒女的夫婦有距離等,而不育亦會帶來夫妻間不和(Loke, Yu & Hayter, 2011)等心理困擾

從陳生陳太的例子亦可看到,在進行治療中不斷的患得患失,夫婦兩也承受著不少的心理壓力。事實上,人工受孕程序基於金錢、時間和身體不適感已帶來不育夫婦的壓力(Lok, 2002),這極需要夫婦間彼此同心、支持和照顧。而人類生殖科技管理局(2012)的資料顯示,從體外受精成功懷孕的求助個案有28.4%,而從宮腔內人工受精則有10.5%。假如像陳太經歷人工受孕後流產,其所承受的壓力、焦慮、抑鬱和事後之心理打擊,本地研究指出,比自然懷孕流產的女士為高(Cheung, Chan & Nga, 2013)

哀悼過去、重繪將來
在幫助陳生陳太時,心理學家會先評估陳太的抑鬱和夫婦關係,看是否需要先處理這些困擾。然後幫助他們彼此深入了解生小朋友的意願和對將來生活之憧憬。經過詳細思考後,如果真的想懷孕,會幫助他們解決同心合意的障礙和放下消極的冷戰,一方面他們可繼續看生殖醫學科醫生,考慮不同方法去增加受孕的機㑹,假如他們仍想看中醫調理身體亦可再嘗試。在嘗試過一段時間後仍不能成功的話,他們要決定到底是否繼續。另外,他們亦可探索收養小朋友的可能,看是否能接受。如果他們選擇放下生兒育女的念頭,他們可能需要經過一段哀悼期,慢慢接受將來沒有小朋友的生活,重尋人生的意義,而他們也可和父母分享他們的難處和曾付出的努力,希望他們明白及體諒。

承傳的任務
事實上,在我們多元的社會,不少人過著不同的婚姻狀態,也活得很精彩。有些單身人士過著豐盛的生活,有些夫婦不是因為不育而是選擇無兒女,他們因著沒有兒女的負擔而活得較自由和輕鬆,也可投入更多時間在建立夫婦感情上,有些關係甚至比有兒女的夫婦更親密;他們亦可更自由承擔一些有兒女的夫婦不容易承擔的任務,更能全身投入工作或從事有意義的義務工作中,透過「承傳」把知識、經驗和關懷以不同形式和在不同範圍培育下一代。

參考資料:
Cheung, C.S., Chan, C.H.. & Nga, E.H. (2013). Stress and anxiety-depression levels following first-trimester miscarriage: a comparison between women who conceived naturally and women who conceived with assisted reproduction.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Obstetrics and Gynaecology, 120, 1090–1097. doi:10.1111/1471-0528.12251
Lok, I. H. (2002). Psychological Well-Being of Infertile Chinese Women Undergoing ART. Fertility Weekly,November 11, 2002, 5.
Loke, A.Y., Yu, P.L., & Hayter, M. (2011). Experiences of sub-fertility among Chinese couples in Hong Kong: a qualitative study. Journal of Clinical Nursing, 21, 504–512. doi: 10.1111/j.1365-2702.2010.03632.x
The Society of Obstetricians & Gynaecologists (2014).  Age and Fertility. Retrieved from http://sogc.org/publications/age-and-fertility/
香港政府統計處 (2013) 《婚姻、生育及家庭狀況》擷取自網址
香港政府統計處 (2013) 《人口特徵》擷取自網址
香港家庭計劃指導會 (2015) 《健康資訊不育》擷取自網址
http://www.famplan.org.hk/fpahk/zh/template1.asp?style=template1.asp&content=sexual/srh.asp&nsrhref=2
人類生殖科技管理局 (2012)   擷取自網址
明報醫事網 (2013) 《生育超齡化 晚婚後遺症有仔趁嫩生》擷取自網址

原載於誠信綜合治療中心通訊,略作修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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